文 | 李红叶
王泉根先生著作等身,世人多关注他的儿童文学研究和姓氏研究,殊不知先生也是一位风格独特的散文家。先生的散文包括两种类型:一种“围绕着读书、写书、评书以及与书斋、课堂、讲席相关的场面而展开”,流露出浓厚的“书斋趣味”;还有一种则用抒情的笔墨回顾他的童年——这时的先生仿佛换了一个人,内心唯有亲切的语汇和柔和的旋律在流淌,童年生命经验在他“儿童文学意识”的照耀下熠熠闪光,读之情真意切、童趣盎然,为儿童读者和成人读者共同喜爱。《村小读书记》便是后一种散文的代表作。
《村小读书记》回溯了先生幼年时随祖父在河浮村小(“村小”即乡村小规模学校)读一年级的情景。先生幼时,与祖父祖母生活在浙东章镇,曹娥江的水、浙东文化及淳朴的感情滋养着幼时先生的成长。直接影响先生成长的,是慈爱的祖父祖母,尤其祖父,是“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祖父不但教“我”识字写字,也教“我”做人做事,譬如祖母带“我”报名读书时,老师问及“我”的年龄,祖母如实回答,结果“我”因还差十几天才满七岁未被录取,祖母后悔没有像别家那样谎报年龄,祖父却说,“读书早一年迟一年都可以,造话(谎话)万万不讲”。祖父这是在教“我”做人要诚信。
到河浮村后,同学对外地来的“我”特别友善,“我”觉得不能老吃人家的,偷偷从祖父的店里带来牛皮糖、烧饼分给大家吃,祖父知道后,“没有一句话责备我,只是说烧窑要注意安全,给同学吃糖果要告诉他一声”。祖父这样教“我”懂得回报、珍惜友情。
河浮村小是一所复式学校,张老师是深受学生喜爱的“全科老师”。开学典礼时张老师特地跟同学们介绍从外地来这里读书的“我”,又将“我”写得认认真真的作业本展示给大家看……所有这些,使“我”感到无比温暖和踏实。“我”在这里第一次吃头生蛋,第一次骑牛背……“我”变得“见多识广”,“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与伙伴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当伙伴们得知“我”将要离开章镇时,竟为“我”举行了一个别样而难忘的欢送仪式——他们为了满足“我”早就想看“五公寺”的愿望,在“我”离开河浮的前一天,浩浩荡荡地往返大半天带“我”游了五公寺。若要追索先生的性情、人格乃至今天的成就,或可从这些文字中找到渊源。
在艺术表达上,《村小读书记》充分反映了先生作为儿童文学研究专家的观念自觉及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艺术自觉。文字间扑面而来的是对童年生命经验的尊重及对童心童趣的彰显,幼年时“我”的情态、情感体验与心理活动得到了充分描述,如幼时在石块路上写字,告别祖母去往河浮村时的忐忑与激动,对张老师的独特感情,尤其写“我”如何在河浮村小与连根、牧钦他们玩得“昏天暗地”,文字活泼流动,对童年生命经验的尊重与怀想似一股无法遏制的心流。
当然,作家对儿童视角的重视并不意味着成人视角的缺席,《村小读书记》的艺术魅力恰恰体现在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的对话性关系中。作为成人叙事者的“我”不时从幼年之“我”中抽离,赋予文本情感线索之外的理性探照。在语言表达上,成人视角与儿童视角的对话性张力亦给读者带来独特的审美体验。作家一旦写幼年“我”的所见所感,发挥“浅语的艺术”魅力,除了直接用口语写“我”之所见所感,还多用叠词、拟声词以及朗朗上口的成语。一旦进入成人叙事者的叙述就变得“文气”,又间杂运用古诗、方言、地方俗语。于此等处,先生散文的“书斋趣味”和“地方趣味”显露出来。儿童和成人双重视角所带来的语言风格的交织贴合儿童读者的心理特征和审美需求,使文章读起来可亲可爱,又在整体阅读的流畅感之上增加“文气”,可称天真隽永之美文。■
(本文作者单位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