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多成灾

来京几年,一直租住三里河附近的一个小套间。最近房东要卖房,才不得不另寻栖身之处。搬家前收拾东西,最多的就是书,整整20摞在餐桌上堆成半米多高的小山,还塞满了一大旅行箱和一纸箱。这些书大多是来京后买的,还有从长沙带过来的,从别人办公室顺的和别人主动送的,有十几本书竟然死活想不起是如何潜伏进来的。最郁闷的是,前不久才跟人吹牛,说自己买书绝少重复,谁知这就清理出一本崭新的《论神性》……哎,只当是为商务印书馆的销售额又尽了点菲薄之力。

拜祖国的蒸蒸日上所赐,90年代以来我搬过三四次家,书籍每次都是乔迁的沉重负担。2004年入新居,它们就整整占据了一个房间,两面墙的书架顶天立地。十年后再搬家时,装了五十多箱,搬家公司一看就直接要加钱。它们在新书房里堆了几个月,直到春节长假我才鼓起勇气杂乱地上了架。巨大的书架是两层,不断上下爬楼梯,差点儿没把我累出心脏病。

听了这个故事后,再也不羡慕作者家两层的大书架了

坐拥书城的日子曾让我相当嘚瑟,阅读的方便与丰富伴随我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而今马齿徒增到了尊为“苏嗲”年龄,面对成千上万册书,却渐渐忧从中来。

首先,就是它们的使用价值在与日俱减。因为职业的关系,我十几年来一直关注数字出版和阅读器产品的发展,眼见这片天地从破烂不堪、荒草丛生已经变成了良田成畦、麦浪风吹的样子。随着数字产品的成熟和完善,我的阅读时间几乎呈溃退之势哗啦啦从纸面流向了屏面,从眼睛移到耳朵。如今我想看新书,首先会去微信读书查找,没有就等待上架通知,不得已才考虑网购。而且,两年多来,我几乎没花时间看小说,但粗略统计了一下,居然读完了《静静的顿河》《百年孤独》《呼啸山庄》《杀死一只知更鸟》《解忧杂货店》《消失的地平线》《美丽新世界》《金瓶梅》《穆斯林的葬礼》《白鹿原》《官场现形记》等二三十部长篇——都是上下班的路上听完的。尽管我不知老之将至还在与时俱进,但习惯的改变依然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去年底,写文章要查《夷坚志》第二册,回家找遍了书架,发现其他几册都陆续带来了北京,唯独这一册没带。只得停下手头的活儿,等待回长沙时再去翻阅;过了两天,忽然回过神来,我的手机里就有中华书局的《夷坚志》!现在,书房更大了,藏书更多了,但我早已没有了嘚瑟的兴致,因为我口袋里装着的书,比这个书房要多百倍不止。

一个朋友曾说:“书是搬家时最容易放弃的东西。”虽然我在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个观点,却越来越觉得它很有一些道理。书是我几十年的旧好,现在它们长时间无所事事地在书架上蒙尘,我却口袋里揣着小巧玲珑的新欢到处晃悠,还跟它亲密互动有说有笑,我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所以,一直在告诫自己,应该喜新不厌旧才是,但书老珠黄的结局却让我的烦恼与日俱增。俗话说“纸寿千年”,我的书肯定比我活得更久,那么,我老人家百年之后,它们怎么办呢?这些书有老有少,但基本上没有什么文物价值,所以不会有人收去珍藏。找个什么地方捐出去吧,似乎所有的图书馆都已书满为患,连广大农村地区也被农家书屋全面占领;不得其所而致蓬头垢面甚至粉身为浆,就更使我情何以堪。我儿子固然喜欢读书,但多年以后,也不知他会在哪个神秘而遥远的地方,过着哪种想住就住想走就走的生活,难道还会接受这成吨的辎重?想起这些事,梅花简直就要落满了南山。

放眼望去,我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印书,去年中国出版的新书品种超过了23万。它们会充斥更多的书架、阅览室、图书馆以及仓库,这种力争上游的状态符合出版作为一个产业的商业逻辑。但对于我们的精神世界而言,真的需要印那么多书吗?真的需要无止境的阅读吗?二十多年前看钟丽缇主演的《色戒》,对一句台词很有感触:“克服一个欲望,跟满足一千个欲望,到底哪个更难?”现在套用一下:读通一本书,跟读过一百本书,哪种阅读更有价值?我自己的阅读习惯就不太好,经常在书中发现一个感兴趣的问题,就去找另外一本书读,接着又是另外一本书,就这样一路从东半球读到西半球,出发地的坐标早不知道在哪儿了。初心已忘,干脆就不回去,结果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这样的阅读无疑是一种“以有涯随无涯”的冒险,出发时总是兴致勃勃,看多了残山剩水才发觉,一辈子的手不释卷,大多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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