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冰 在多年打击盗版图书、维护书业生态的实践中，徐政已然成为半个“资深出版人”，对出版的产业运营逻辑了解充分，对出版行业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守一方净土，保一方平安，风雨无阻、昼夜不分，这几乎是所有“平安守护者”的日常状态，身披动人“警”色的徐政也不例外。“白天在外忙”“晚上忙太晚”……作为嘉兴市公安局知识产权犯罪侦查支队侦查三大队大队长，一年到头在外奔波的日子占大多数，“忙”是记者前后多次采访，听他说得最多的词。
2023年，是徐政投身公安战线的第十个年头，也是他成为一名专业知产警官的第二年。长久以来，一直奋战在打击违法犯罪侦查工作一线，聚焦知识产权类案件，他已经成为一名深受企业信赖的知产警官，也因在打击盗版图书方面硕果累累，与出版业结下了不解之缘。
10月26日，浙江省公安厅举行全省首批公安食药侦专家受聘仪式，徐政受聘为浙江省知识产权领域专家，是嘉兴市首位入选该专家库的民警。
“我希望能够重振这些企业的信心”
从年初开始，徐政和战友们一直保持着满负荷运转的状态——“打”“防”“治”“建”，即刑事打击、防范体系建立、问题治理、制度建设，都需要团队全流程参与。
2023年2月底，嘉兴南湖“12·28”特大侵犯著作权案收网，这是徐政今年参与成功破获的第一起重要案件，也是当时他参与侦破的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版权案件——扣押盗版图书70余万册，涉案金额1.2亿余元。在这起案件中，他和战友们第一次进入打击版权刑事案件的深水区，对生产、批发、销售的黑色产业链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感受到版权案件侦查难度日益增大。目前，这起案件涉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作为一名专业知产警官，日常除了要参与警务人员日常的法律学习、警务技能训练，以及公安部门职责内的安保工作外，主要任务包括企业走访、案件研判侦办、公益普法宣传等。“每一天的重点工作都有差异，但侵权案件研判侦办是最主要的内容。”徐政介绍说。截至目前，全国范围内将知识产权划作专业警种的地方公安机关并不多，即便有，民警数量也相对较少，“警力有限但案件量大”。今年上半年，徐政为了专心研判案件、尽快破案收网，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吃饭，在食堂匆匆解决晚饭后，或是回到办公室继续埋头研判案件，或是在综合办公区和战友们一起进行“头脑风暴”。
“今年的工作节奏很快，强度也很大，社会对知识产权刑事保护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案件量、复杂程度都比往年提升很多，更加考验我们的能力，也更加激发我们的斗志。虽然很忙碌，但是很充实，这也是我们警察的职业属性使然。”在日常走访企业的过程中，通过与企业面对面交流，徐政能真切地感受到权利人对公安机关寄予的期待——当出版机构遭受严重的权益侵害时，有很强烈的维权意愿。权利人的期待给他的工作带来了压力，但同时也让他有更大的动力，“我希望能够重振这些企业的信心”。
为了进一步提升版权刑事保护力度，嘉兴市公安局在原食品药品环境犯罪侦查支队基础上增挂了知识产权犯罪侦查支队牌子，增加了专业民警职数；组建了知识产权犯罪研判中心，组建了一批专业队伍对版权领域刑事案件重点研判，在警力紧张的情况下，极大提升了工作效率；同时，今年也加大了人才培养力度，组建了支队、大队、派出所三级知产警官队伍，这些都成为公安机关的宝贵资源。
“尽我所能给权利人一个回应”
从警以来，徐政曾长期在经济犯罪侦查部门工作。2021年3月，徐政开始专门从事知识产权刑事保护工作，从那时开始关注图书版权刑事保护相关问题。相比公安系统内的其他警种，做专业的知识产权刑事保护工作确实需要面临一些特殊的挑战。
一方面，知识产权领域的侵权行为往往伴随着多元的商业形态，例如直播、互联网私域流量等手段五花八门，各行各业的玩法都在不断更新，对警务人员的学习能力有较高的要求。同时，知识产权相关的一些罪名往往会伴随着多种表现形式，这就需要办案人员将某个具体的行为通过法律逻辑进行推导，以判断该行为是否构成犯罪。
徐政举例说，图书的版权保护通常涉及两个罪名：一个是销售侵权复制品，也就是卖盗版书的人涉嫌的罪名；而另一个是侵犯著作权，也就是策划印刷盗版书的书商、印刷厂涉嫌的罪名。所涉罪名不同，适用的法律就不同。知产警官需要做的就是把我们这些侦查中获取的证据转化成法律上的证据，对警官的综合能力有很高的要求。
另一方面，知识产权涉及的领域多，法律知识比较复杂，专业度高，例如商业秘密领域专业性极强，对民警的法律理论、实务等方面的能力要求很高。徐政还提到，很多犯罪分子规避监管、侦查的手段越来越多，例如在交易的时候，会通过第三方支付平台来收款或转账，这又对他们的资金研判等综合能力提出了要求。
尽管挑战重重，但徐政和战友们总是希望能尽快破案，并且尽可能让案件的战果最大化。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这些企业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作为知产警官，我们是把企业的困难当作自己的事情来解决，我希望能快速地、尽可能多地把产业链条上的侵权犯罪嫌疑行为打击掉，这对权利人也是一个回应。”徐政说，尤其在接触了图书版权保护工作之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打击盗版、维护书业生态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有几个月时间，他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会浏览各大电商平台，时刻留意店铺和价格，对图书渠道的关注丝毫不亚于专业的出版人。
图书盗版顽疾由来已久，徐政认为，犯罪团伙经过多年发展已经“身经百战”，甚至发展得很专业，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且违法犯罪的手段也在不断翻新。令徐政焦虑的是，如果不能追根溯源找到盗版书商和印刷厂，就无法触达产业链的源头，不到源头，就无法全链摧毁犯罪团伙，无法高效打击犯罪。“所以，我们打击犯罪的导向就是全环节、全要素、全链条，实现‘打源头、端窝点、摧网络、断链条、查流向’的目标。”
“我们得比出版人更懂出版行业”
知识产权侵权问题在各个领域均有发生。徐政所在的嘉兴市公安局作为市一级的公安机关，主业所涉行业十分庞杂，日常对接联络的行政部门也很多，除涉盗版图书的案件外，涉假烟的案件、涉假冒伪劣服饰鞋帽的案件等，也都归属知识产权警种。专门从事知识产权刑事保护工作两年多来，徐政所接触的权利人来自各行各业、五花八门。他笑说,“研究得多了，自己对消防用品的生产流程和生产工艺都已经十分精通”，对图书行业亦如是。
不同领域的犯罪群体特点、作案手法往往大相径庭，徐政和战友们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对每一类犯罪研究透彻。
从经济规模来看，出版产业的总产值或许不及其他领域的一家大型企业的产值，甚至一家出版集团全年的营收都不及某些领域中小型企业一个季度的利润。所以，长期以来，“文化属性大于商品属性”是行业内外对图书产业的普遍认知。但长期奋战在打击和保护工作一线的徐政认为，不同领域侵权案件所呈现的并不是如此局面，图书盗版案件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2023年嘉兴公安机关侦破的大要案数量较往年大幅增加，全年侦破版权刑事案件13起，采取刑事强制措施91人，涉案金额超2.5亿元，其中大要案件8起。徐政举例介绍，“12·28”特大侵犯著作权案中，犯罪嫌疑人控制了大量电商平台店铺，每当一个店铺卖到100万～150万元的时候就会被关掉转而投入下一家，十几二十家店，每家100万元，总规模就能达到2000万元。有了这样的渠道后，盗版商也诞生了自己的“营销”模式，投放一个广告就能带来巨大的流量。“虽然一本盗版书只卖10块、8块，但我们现在抓获的很多犯罪团伙一天就能发出不止1000单，这样的规模，比服装行业的侵权案件要大得多”。
今年嘉兴南湖“4·04”特大侵犯著作权案件，也是让徐政印象深刻的案件之一。两个电商销售团队采购盗版图书，通过广告投流、达人带货等方式以正版价格、正版名义大肆销售，涉案金额巨大。这起案件对正版图书市场的冲击巨大，同时也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案件侦破的过程中，徐政对出版行业当下的渠道生态有了全新的认识，也对互联网新业态形势下的版权保护有了更多的思考。他越发感受到，读懂犯罪，才能高效地打击犯罪，“互联网新业态下，我们作为侦查员，得比出版人更懂出版行业。只有不断学习，才能胜任现在复杂多变的新形势”。
“不是有希望才去做，而是做了才会有希望”
在多年打击盗版图书、维护书业生态的实践中，徐政已然成为半个“资深出版人”，对出版的产业运营逻辑了解充分，对出版行业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在他的印象里，出版行业是人们学习进步的重要推动力，是个令人崇敬的行业。近年来，出版行业对品牌和口碑的重视程度日渐提升，品牌保护意识也在不断加强。但他也特别强调，在出版机构市场化程度越来越高的同时，需要尽快查补在版权保护方面的薄弱环节。
从公安机关的角度来看，图书盗版案件现在已经呈现网络化、专业化特点，制、售盗版图书产业链高度发达，印刷厂、书商、批发商、零售商链条长，各个环节有专业的团伙在做。而且借助互联网，很多团伙之间通过网络联系，甚至不见面，使用他人的通信、支付等工具，都给案件侦办带来了难度，导致案件侦破周期比较长，有的时候，对一些案件源头很难查清。“虽然我们力求做到全链条打击，但最难的也是全链条打击。”
徐政由衷希望，未来出版机构能在打盗维权工作上更加积极主动。“很多机构没有专门的知识产权保护机构或者人员，这项工作更多的时候是兼职在做，没有充分履行主体责任。当然，这个原因也有很多。”另外，一些图书公司与出版社合作出版的图书，在遇到盗版书的时候公安机关往往会把鉴定需求发给出版社，但出版社常常没有反馈或者反馈较慢，都会给办案造成不便，非常不利于权利人维权。
他建议，面对侵权问题，出版机构要主动作为。首先，设立专门的机构或者工作人员对盗版线索进行监控、处置，对接电商平台、配合执法部门工作等。“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越不重视保护，受侵害就会越严重。尤其是现在互联网新业态发展迅猛，很多新形式版权犯罪出现，如果没有专门的人员来做这项工作，很难发现线索并推动维权工作。”
其次，加强与行政执法、公安机关等部门的沟通、合作，可以借助协会、联盟等形式推动版权保护工作，形成合力。如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在版权保护方面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果。
再次，加大对重点书目的保护力度。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在重点书目上开展保护很有必要，会直接影响出版机构的营收。
最后，要树立版权保护的信心。“这是一项长期、系统的工程，需要坚持地做下去。很多事情不是有希望才去做，而是做了才会有希望。”未来，嘉兴公安机关也将继续加强能力建设，锻造更强的专业队伍，为知识产权保护贡献更多的“嘉”力量，让知识产权刑事保护力成为营商环境的核心竞争力。
而徐政，从未停止思考、慢下脚步。“成为警察，是因为足够热爱。而现在，我对自己从事的这份事业，有了更多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